垂星

关键词：夏至

 

 

 

五花肉、香菇洗净切成小丁。心里美萝卜、白萝卜、黄瓜去皮切丝。炒锅上火倒油烧热，放葱段、姜末、蒜末炒出香味，下五花肉丁中火煸炒，待逼出猪油，加料酒去腥，再加生抽炒匀，然后将肉丁盛出。锅内留着煸肉的猪油，用碗把甜面酱和干黄酱调合均匀，倒进锅里中火炒出酱香，然后倒入五花肉丁、香菇丁、姜末，小火慢熬至酱和肉丁水乳交融，再起锅将面条煮熟……苏沐橙第一次知道普通的炸酱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做法。女人将面条盛出，浇上两大勺炸酱，再加入菜码，细致地拌好，端给苏沐橙，笑道：“冬至饺子夏至面。我跟叶修他爸这老北京人啊，没别的拿的出手的，就好这一口炸酱面。沐橙今儿好不容易来了，又赶上夏至，也让你尝尝咱家这手艺。”

苏沐橙接过面，只尝了一口便是暗自赞叹。油而不腻，咸淡适中，饶是她多年来奔波各地比赛，没少尝过B市的美食，也不由得由衷赞赏这种家常的风味。

——而且，还有一种“熟悉的味道”。

 

 

 

1

苏沐橙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。

进厨房之前她看了一眼时钟，2：10，正是他们睡得熟的时候。

今天下午，不，应该是昨天下午时，苏沐秋说要去见一个朋友——据说是个网吧老板。未曾想那位朋友由于家中有事，网吧暂时歇业，苏沐秋不但白跑一趟，甚至连饭都没吃——于是苏沐橙谎称同学邀请她去家里吃饭，把晚餐给了苏沐秋，自己则在学校里多待了一个小时才回去。本以为饿一晚上不打紧，谁知还不到凌晨，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叫唤。在多次尝试入睡无果后，苏沐橙终于走进厨房，希望能在冰箱里翻到点东西，多少垫一口。

三个孩子，仗着年轻就是本钱，也不在吃的东西上讲究，通常就是什么简单吃什么，什么方便吃什么。除了简单的食材外，也就是一些馒头了。

虽然凉了点但是好歹能吃——正当苏沐橙打算把冷藏馒头拿出来啃时，一只手把她伸向冰箱的手握住了。

“大半夜的吃什么冷馒头，打算明天闹肚子吗。”

身后传来一个声音，带着些许刚睡醒的含糊不清。

苏沐橙转过身去，指指卧室的方向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
“怕啥，我还不知道你哥，昨儿白跑了一趟，睡得跟个死猪似的。”虽然语气有些揶揄，但能明显听出对方压低了声音。“别吃冷馒头了。今儿夏至，我煮个炸酱面给你。”

苏沐橙有些惊讶。这叶修跟他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了。打游戏的人，多的是晨昏颠倒，日夜不分，年关当间儿头等大事不是置办年货，而是怎么肝新年活动——什么时候对节气这么上心过？

那叶修却已经开始动手了。先是打了两个鸡蛋，又找了挂面出来，之后从冰箱里翻出了黄酱和甜面酱——苏沐橙知道，叶修和苏沐秋懒得做菜的时候，就用米饭拌酱吃。如今看着叶修把鸡蛋和酱放在一起炒，多少有些不可思议。

“吃吧。慢点，别噎着。”叶修把面拌好，放在桌子上。

苏沐橙用筷子挑起面。明明这面已经用凉水过了一遍，却仍散发着一股热乎劲儿。她夹起面，放进嘴里。

“怎么样？”叶修饶有兴致地问道。

“坨了。”苏沐橙毫不客气。

“果然——”叶修似乎有些懊恼地扶住了额头。“没事，一回生两回熟。这次没有切面，只能这样将就了。以后给你做更好的。”

“谢谢。”苏沐橙说。

“……这不是也蹭了你家这么多饭了么…冬至饺子夏至面，赶明儿到了冬至，咱下饺子吃。”

“嗯。”

 

 

 

2

“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”

“今儿夏至，就回来了，一起吃个面。晚上不去俱乐部了。”

“我都忘了……最近忙签约的事。”苏沐橙找出两个杯子，又从包里拿出茶叶。

那边叶修已经开始忙活了，“这外卖吃多了，还真有点怀念自己做的——今天买了黄瓜，荤素搭配，正好。”

苏沐橙把茶叶放在杯子里，再倒上热水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每天给叶修沏一杯绿茶就成了她的习惯。氤氲的雾气，朦朦胧胧地映着那人的影子。

就这样，看着他的背影就好。

拌着鸡蛋酱的切面，点缀着切成细丝的黄瓜，虽然只是简单的做法，看着却让人胃口大开。

苏沐橙尝了一口，慢条斯理地开始了评价：“这次不错。”

叶修端起自己的碗：“那就行，做了这么多年面了，总得有一样拿的出手的——唔，确实不错！”

苏沐橙把手边的茶杯推给叶修，“也尝尝这个，今年的新茶。夏天到了，清热去火。”

其实好吃不好吃有什么要紧。只要叶修喜欢，自己给他泡一辈子茶都可以。

叶修抬起头来，眼里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。他接过茶杯灌了一大口，“好茶——哎呀正好正好，酱放多了有点齁。”

哪有这样喝茶的……苏沐橙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
离他更近一些，便是现在的自己，最为殷切的期望。

 

 

 

3

苏沐橙走进厨房的时候，陈果曾试图阻拦她，但在看到来人之后默默地放下了手，转身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包荣兴拎了出去。

“这么多吃的啊？”苏沐橙看到食材的量暗暗咂舌。

“那当然，这可是全队的伙食。怎么，老板娘没拦你？”

“没。要帮忙吗？”

“可千万别。今儿跟老板娘立下军令状了，亲自下厨承包全队的夏至面——你可别插手啊。”

苏沐橙笑笑，便真的不插手了，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。“有日子没吃你煮的面了——除了方便面。不知道手艺有没有进步呢？”

“想知道？那就等着吧——其实我也想知道，哈哈。”

厨房外面隐约传来包荣兴“老大加油，老大最棒”的助威声。苏沐橙想了想，往外走去。

“去哪儿？”

“把上次的西湖龙井拿出来。吃炸酱面，总要喝点茶，才不至于齁着嘛。”

“成。记得多泡点。”

当然得多泡。无论是叶修还是苏沐橙，如今都不再孑然一身。多泡一些，才能让全队的人喝到。

“没问题。”

 

 

 

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八点，夜色才渐渐爬上了天际。叶修和苏沐橙肩并肩走在小路上。退役有些年头了，再加上暮色四合，因此二人并未乔装打扮。苏沐橙的发丝飘散，在微风吹拂下轻动。

在一起生活多年，无论她顶着的是几天没洗的油头还是淋过雨湿淋淋的乱发，叶修都已经见怪不怪了，但是此刻，他产生了想要轻抚一下她的头发的念头。

“夏至是一年中白天最长、黑夜最短的一天。这之后，白天就开始慢慢变短了。”苏沐橙忽然说。

“怎么了突然？”叶修眼中噙着笑。

“没什么。只是突然想到，一起过了这么多夏至了。每年都能吃到面，不错。”

叶修心念微动，“以后的夏至，我还会做面的。”他伸出右手，轻触她的手背。

苏沐橙会意，左手勾上，十指相扣。

“日本文学里，‘夏天结束了’跟‘今晚月色真美’一样，有隐晦暗示。”

“所以？”

“所以，我想说的是——夏天到了。”

她转过脸，笑靥如夏日的烟花一般灿烂。